可是我知道,普洱一定是有招的。
9月30号,有消息放出来,旅前进指挥部有了让一连实施发射的初步意向,但是还没有形成最后的决议。下午,各连组织轮训的时候,全旅唯一的那台导弹发射车却出现了故障。这下可急坏了指挥部的首长们,旅长双手叉腰冲着几个营长和连长吼道:“你们不是决心挺大吗?又是决心书又是保证书的,这次刚好考验考验你们,看看谁能把这故障排除了。”
一连长自告奋勇,带着队伍就上去了。一帮人对着发射车捣鼓了半天没搞出个所以然来,灰溜溜地带回了。三连、四连紧随其后,也没解决问题。后面的五连、六连一看那架势,连上去的勇气都没了。倒是普洱在那里气定神闲地,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。
旅长冲着营长和连长们骂起了娘:“你们不是挺能吗?怎么现在都认怂了?!光喊口号有个屁用?打起仗来喊口号挂横幅写战书能吓跑敌人吗?我告诉你们——今天谁排除了故障,这枚弹就交给谁打。如果谁都排除不了,明天就回湖南!打弹,打个毬啊!”
营长、连长们面面相觑,不知如何收场。
这时普洱的声音意外地炸响:“夏拙!”
我头皮一紧,下意识地高声答:“到!”
“你去看看!”
我咽了咽发干的嗓子,高声回答:“是!”
旅长拉住普洱,满脸狐疑地问道:“新兵?”
普洱回答:“是。”
“成吗?”
“成!”
“我看你是瞎搞!”旅长暴怒起来,“这么重要的任务你交给一个新兵蛋子?!出了问题谁负责?!”
“报告!”普洱的声音显得有些漏气,“我负责!”
“你怎么负责?”
普洱咽了咽口水,“如果损坏了弹,我申请就地免职。”
靶场一片寂静,静得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好!军中无戏言。”旅长艰难地挥挥手表示同意。
普洱把我叫到跟前,用只有我能听明白的声音嘀咕道:“重点看看弹上电源的各项参数设置。”
我只能点点头。
普洱忽然拍拍我的肩膀,用无比温柔的声音说道:“去吧!”那一瞬间,我突然想起了夏跃进。
问题不大,确实是弹上电源的一组技术参数由于操作失误设定过高,造成了电压不稳定所致。这些在普洱给我的那本带着脚臭味的书里就能找到答案。我按照相关要求重新设定好参数,然后爬出了弹体。
普洱的眼神十分急切,“怎么样?”
“可以了。”
“你确定?!”言下之意是:如果你这里有什么闪失,老子年底就要脱下这身制服了。
“确定。”
普洱向旅长申请由二连独立执行一次操作,以检验故障排除情况。
我们都知道,机会来了。
从占领阵地到龅牙按下“点火”之前,整套操作流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导弹正常起竖,各项指标正常。
“好!”旅长宣布,“这枚弹就归你们打了!”
二连的全体人员雀跃起来。旅长在远处指了指我,“列兵,你过来。”
我跑步过去,立定,敬礼,高喊:“首长好!”
旅长点点头,“干得漂亮!叫什么名字?”
“报告首长!我叫夏拙。”
“大学生?”
“是!”
“不错!后生可畏啊!”说罢,旅长扭头钻进了他的迷彩越野车。
普洱走过来,出人意料地笑了笑,“小子,干得还不错——不过别翘尾巴。明白?!”
我高声回答:“明白!”
10月4号,距离实弹发射还有三天。如果不出意外,牙哥张大福将负责按下“点火”那个红色按钮,成为“扣动导弹扳机”的那个人。然后立功受奖,顺利晋升为中级士官。对于一个导弹兵来说,最荣耀的莫过于能参加一次导弹发射,而对于一个参加发射的导弹兵来说,最最荣耀的莫过于能够按下那个点火的按钮。往小了说,这是岗位所决定的,往大了说,这是命运的安排。
所谓命运,不过是由无数偶然连起来的生命轨迹,意外和惊喜,都不过是概率事件。我们无法预知,更不可能操控命运,我们可以顺应,或者抗争,但终将臣服于命运的安排。
4号下午,旅前进指挥部政工组送来一张照片请牙哥辨认。这是一张拍摄于驻地县城二十公里外一条山涧中的车祸照片。由于浸泡时间过长,照片中遇难的人物面部已经深度浮肿,额头上的血迹凝结成块,遮住了左边的近半个脸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