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九十七章：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
今天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。
橙谷的大雨终于停止，天空呈现出晴朗的天蓝色。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，洒在雨后的橙谷上。水波荡漾，随着泥沙的沉淀，水质变得越发清澈。
李奥瑞克脚下的甲板上，木板光滑地反射着天空的颜色，仿佛有一片海洋倒映在上面。积水覆盖在甲板的每一寸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宛若万千碎钻铺于船上。
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湿润的气息，夹杂着阳光微暖的温度。铁链和栏杆上的水珠在光线下闪烁，像一串串挂在上面的晶莹装饰。角落里响起几声鸟鸣，有几只白色鸟儿落在甲板上，拍打翅膀甩落身上的水滴，偶尔啄食一下船上或者水边的尸体，吃掉新鲜的部分，然后便拍着翅膀满意的离开。
不久前，这里舰队覆灭，战火肆虐，成百上千的人死在这里，然而这并不影响大自然掷骰子一般投下一个好天气。那些曾经被大雨冲刷过的痕迹也都在阳光中变得柔和，光像一位画师，将橙谷涂抹上金色，妆点上万种色彩，用最华丽的颜色去妆点死亡
甚至彩虹都出来了。
铁狮抬头仰望天空，任由阳光轻抚脸庞，喝着酒，享受着雨后的第一个好天。
此时，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，距离李奥瑞克解脱驯龙锁，还剩下十分钟。
铁狮忽然像个多愁善感的诗人说道：“我有时候怀疑，这世界上的根本就没有神，或者说神不爱人，他们憎恨着我们。”
李奥瑞克和神的距离要比铁狮更近，他摇了摇头，说：“神存在，只是不在乎我们。”
铁狮说：“这比憎恨我们更加令人恼火。”他又喝了一大口酒。
铁狮自从那次狂笑之后，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，虽然李奥瑞克从前和他几乎没有接触，但仍旧能感觉到铁狮气质上的巨大变化。要是从前有人说：铁狮奥德莱会对着雨过天晴的战场多愁善感，一边品酒一边发出关于神与人感慨。那这人一定会被当成疯子。
驯龙锁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弱了。
李奥瑞克能感觉到，他相信铁狮也能感觉到。
“你真不管我吗？”李奥瑞克问他。
“实不相瞒，我管不了。”铁狮无奈的说道，“你以为只有你不能动吗？这鬼东西抽取了我体内那本就不多的魔力，让我浑身疲乏，我现在连拿起酒瓶都很吃力了。”
哦，我懂了，是那种需要持续施法的控制技能！小y的捆是吧？
难怪这个家伙一动不动，我要是不知道原委，还以为他是搁这cosplay岸边露伴呢！
阳光照在李奥瑞克的脸上，让他头晕目眩，汗水顺着额头流淌，黏在本就湿漉漉的衣服上。他心里有些烦躁，然而越是烦躁，魔法施展起来就越是缓慢。他干脆即兴编了一个自动持续施法的咒语，这样一来，效率会稍微差一点，但他就不用一直精神集中的施法了。
此时，他看到铁狮坐在阳光下面，满身颓废的喝着酒，但脸上却又很惬意。他忽然看到血狮身上的徽章，他联想起之前在那个乌鸦人身上缴获的勋章，不由得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。
李奥瑞克说道：“反正现在只是耗时间……铁狮，我有话问你，来聊聊吧？”
“问吧。”铁狮小嘴嘬着烈酒，身子摇摇晃晃。
“你们自称是高原人后裔，为什么？”
“你问这个？我还以为你知道呢！”铁狮有些惊讶的说道，“竟然连‘沼泽高原王’都不知道这件事情，看来你们沼泽人真把一切都忘干净了。”
随后他勉强站起来，一改脸上的颓废，神情严肃的说道：“这事情很简单，但也十分肮脏、丑陋、耻辱，你确定要听吗？”
“听。”李奥瑞克说，“我是高原王，那我就要知道关于高原人的一切。”
“那我告诉你。”
铁狮用最后的几分钟，以寥寥数语，讲了一个古老的故事。
“当年魔族占领了我们的故土，蛮族也趁火打劫，国家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，那时候高原王塔格瑟斯二世和纳什鲁特家族协商，决定退守‘米多雷纳’家族的要塞，将那里作为新的指挥中心，那时候名叫‘太阳神之眼’，也就是你现在的神指城。你也知道，神指城北边与龙王领地有天险相隔——就是天鹅山，这意味着神指城虽然是相对安全的，但也很难再控制北方。”
他喝了一口酒，继续说道：“那时候的龙王领地还不是蛮族的地盘，虽然实质上被蛮子和魔族瓜分了不少，但名义上还是属于高原人。这个高原人就是狮王，对，我的父亲，曼特恩公爵。封臣守护土地是天职，何况狮子又是刚烈不屈的猛兽，那时候他不同意放弃北方疆土的控制权，决定和敌人死战到底。那时候狮子的领地比现在还大，包含了现在的狮王领地，还有龙王领地的大半地盘。”
“打还是不打，这件事情有了争议。纳什鲁特公爵来当说客，劝我父亲保留力量，先让出自己的一些土地，收缩战线，熬过敌人的这一波攻势，以后再夺回来也不迟。可是土地哪里能轻易让出？何况我父王正是年轻，兵强马壮，足以和敌人一战。于是两人一直争执不下，最终，塔格瑟斯二世做了裁断，让我父亲收缩势力，暂时使用绥靖政策……我父王忠诚无比，虽然他不认为这是正确的，但也遵从了命令。”
说到这里铁狮激动了起来，他大声说道：“事实上，战略收缩是正确的，很快，我们在北方战场找到了机会。接下来只要几大贵族联合，我们就能北伐成功，不光能复仇那些背信弃义的臭蛮子，或许还能夺回故土，将魔族赶回他们的老家！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，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刻！纳什鲁特家族竟然刺杀国王，并自称是塔格瑟斯一脉血亲，从而篡位夺权！盗走了我们的国家。”
果然是这样，李奥瑞克对这件事情也有所了解，然而，蒂维丝·纳什鲁特那边的记载的历史又是另一个版本了。蒂维丝他们是一路护送战败的塔格瑟斯王室逃亡沼泽，当时的国王受了重伤，命不久矣，而他又膝下无子，所以便将国位禅让给了“纳什鲁特”这一支血缘十分淡薄的血亲。
时间如此久远，战争年代又缺少文献记载，谁也说不清真相是什么。
李奥瑞克沉默不语，而此时铁狮用更加愤怒的语气控诉道：“若他只是窃国也就罢了，但他为什么要跑！？为什么要跑啊！”
大概是烈酒的作用，铁狮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克制、涵养和冷酷，他声泪俱下，大声说道：
“我们家族抓住了绝好的机会！只需一路北上，就能直插敌人的心脏！然而国王逃去了沼泽，带走了士兵、军饷还有辎重！这让我们拿什么和魔族打仗？于是，机会葬送了，我们的土地也丢掉了，小狮子们也近乎死绝。”
“狮群正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！”
“为什么我的王却逃去了南方？”
“所以，你们这些沼泽的背叛者，还有脸自称高原王？李奥瑞克，你算是个厉害人物，但你们这一脉得国不正，血统不正，政权也不正义！还和我们有血海深仇。没有任何一头狮子会承认你这个王，没有！”
听到这里，李奥瑞克已经额头上满是冷汗。
啥？这啥？
倿我等正欲死战，陛下何故先降（逃）？
坏了吗这不是！
本来以为狮王是吴三桂，没想到人家拿的是姜维的剧本啊！要真是这样，那我不就成阿斗了吗？
李奥瑞克已经在心里把纳什鲁特家族骂了一万遍，纳什鲁特真是缺大德了啊，以至于连累了我这个谋朝篡位的……啊不不不，正统的继承人！然后这种大锅难道让我来背？若铁狮说的是真的，那我哪还有脸面自称为王？
他心中下了决定：不行不行，这事要彻查！最好能查到狮王捏造事实，如果狮王说的是真的，那这笔烂仗，我老李是绝对不能认！不然我不成背锅侠了吗我？
铁狮说完这番话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老了几岁，他再度坐在甲板上，喝了一口闷酒，然后他摇晃了一下酒瓶子，说：“后来，我们的政权就被敌人包围，我们且战且退，尽量保住每一寸土地，但公国仍旧越来越小，最终成了现在的样子。”
“然而，我的父王仍旧没有放弃复国，哪怕当你们在沼泽建立了政权之后，我们也仍旧自称为‘高原人的封国’，直到最后……龙王布林继位，成为十族天王，自那以后蛮族势力空前扩大，我们的领土被层层包围，连十岁的小狮子都死在了战场上……最终，年老的狮王亲自出阵对战龙王。”
“那次，我们赢了。”
“赢了？”李奥瑞克惊讶的问道。
说到这里，铁狮露出了骄傲的笑容，他说道“是的，年老的父王在决斗中战胜不可一世的龙王布林，虽然这无法改变大局，但至少让龙王开始敬畏我们，之后我们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谈判。最后，狮王受封于四大蛮王之一，奉龙王为天可汗、唯一的蛮王。但我们也能在土地里保留自己的权力，保留旗帜、家徽、并高原人自称，延续高原的血脉。”
“狮群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，我们低调隐忍，为龙王效忠，为他打仗……等待着下一刻机会的出现，就如同两百年前那样。”
“其实，我和父王和龙王的战斗，也就发生在半个多世纪前，只有两三代人而已！但你们只知道在沼泽苟且偷生，全然不闻不问。若是你们当初派出北伐军来支援我们，或许……我父王会原谅你们的祖先错误，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。”
“如今古代的高原王都死了，我们是唯一的高原人正统了。”
“所以，狮子自称为高原王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他说着望向了李奥瑞克。
李奥瑞克心中一惊，想到：不行，不能被他鼻子牵着走！
我必须坐实一个事实：我这王权不是从纳什鲁特那边来的，我是从塔格瑟斯那边继承来的啊！这样一来，无论纳什鲁特家族“窃国”这件事情是真是假，就都不重要了！
我的统治正义来自于塔格瑟斯，跟其他事情的没关系。
李奥瑞克就对铁狮说道：“铁狮啊，你说的我都听到了，我站在自己的立场上，不方便跟你辩驳真伪，我只说一件事情：我的高原王位是北疆王的英灵钦定的。你认识塔格瑟斯一世，也就是北疆王，对吧？刚刚他还跟我一起打仗来着呢！他是认可我这个高原王的。你们狮子一脉无论如何，也没有他说话分量重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