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尧曲城出发,快则两三日,慢则四五日的路程便可抵达京城。可是因为萧墨迟坚持要骑着自己的小毛驴,所以这脚程便自然而然地又慢上了一两日,但这一回并无人催促萧墨迟。钱世忠与端木恩虽面子上表现得与傅容间淡淡的,但是两人都为着傅德昱着想,心里着实有几分担忧。
眼下傅容虽率军击退了月氏士兵,但是尧曲城正是百废待兴之际,皇上该明白这个道理才对,而万万不该在此时将傅容召回京城。加之傅容此前曾有过抗旨不遵一事,所以这回京一事便显得很是微妙了。
萧墨迟的脑子自然转不过这么多弯,横坐在毛驴背上,喜气洋洋地望着傅容,“这一趟回去,皇上指定要好好赏赐你一番。”
傅容这几日都是与萧墨迟主仆作伴。他明白钱世忠与端木恩的难言之隐,所以也不与二人表现出亲厚之意。可是这离京城越近,他的心情便越忐忑,所以他也不去看萧墨迟,淡淡地答道,“哦,你怎知皇上要赏赐我?”
萧墨迟说得理所当然,“你立下这样的大功,难道岂有不赏赐的道理?”
傅容抬头朝他微微一笑,并不多说,却无端岔开话题道,“一转眼竟快中秋了。”
萧墨迟也很是感慨万端,“是啊,离京的时候还是夏天,这一转眼都是秋天了……”萧墨迟说着说着声音便没了,他又惦记起了许久未见的宛央,也不知她现在可还好?
傅容见他默不作声,倒是没往这上头想,只当他又想起了已经命丧异乡的魏楚生,出言安慰道,“生死有命,你也不必总为了他这般消沉。”
萧墨迟知道傅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,但是也不多解释,一颗心兀自乱跳着。
宛央,我回来了!
进京后,萧墨迟却也没得着机会见着宛央。兵部的事务挤压了许久,须得一件一件地处理了,重新绘制的版图也还得整理入册。加之魏楚生过世了,萧墨迟得一并将两人的公务都办妥当了,这使得萧墨迟忙得好似一个连轴转的陀螺一般。更何况,他不过是一介籍籍无名的京官罢了,哪来的机会轻易进宫去面见公主呢?
傅容回京后,竟也没得着皇上的召见,于是便日日呆在府里,陪着许久未曾见过面的母亲。偶尔他呆得厌烦了,便往萧氏鱼庄去,找萧墨迟对酌上一小盅,再与萧墨迟随意聊上一阵子,心中的烦闷便好似轻透了许多。
傅德昱却是对他的这一行径抱着几分担心,一日从衙门办公回来后便趁夜将他唤进了书房中,开门见山地问道,“你与那个萧墨迟怎的好似交情颇深?”
傅容盯着手中的茶盏,“孩儿与他是朋友。”
傅德昱冷笑一声,本想出言讥讽一句,但一转念想想这个儿子毕竟许久不曾回京了,又有几分舍不得,便温言提醒道,“这人毕竟是……”
傅容嚯地一下抬起头,盯紧了自己的父亲,“是什么?”这几日,他原想暗中找人去查探查探萧墨迟的身世,好弄个明明白白,但是一转念却还是作罢了。萧墨迟的身世究竟为何他现在也不甚关心,他只明白,这是个值得深交之人,这便足够了。
傅德昱却偏偏不往下说了,“你该明白皇上对这人很是忌惮。”
傅容默不作声。
傅德昱又劝道,“惹恼了那一位,遭罪的可不仅仅是你。”
傅容心中默默叹口气,“孩儿心中有数,只是这人……这人……他的确……”
傅容欲言又止,与父亲坐着又说了会儿闲话便离开了。
傅德昱却明白傅容未曾说完的话究竟为何。这一趟边关之行后,无论是钱世忠还是端木恩,对萧墨迟的态度都是大大改观了,这让傅德昱很是吃惊,这几日便总是暗中观察着这人。萧墨迟虽然离栋梁之才有些许距离,但却是个真诚的人。他待人接物虽有几分孩子气,但的确毫无一丝坏心肠,这实在很是难得。可难得归难得,皇上对他的忌惮之心却是昭然若揭,而傅容若是一意孤行要与他牵扯上关系,这岂不是纯粹给皇上添堵吗?
经历了国公案之后,傅容对这官场上弯弯绕的心思也明白得很,父亲的意思他也明白。但是他却做不出疏远萧墨迟的事来,就像当初他无法对着萧重见死不救一样。
傅容被皇上召见的时候,萧墨迟在兵部的事都已经忙得七七八八了,整个人又清闲了下来,心思便又每日里都系在了宛央的身上。可他若想见上宛央一面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上几分。从边关带回来给众人的礼物都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,只余下两份。一份是送给宛央的,另一份则是给柳细细备下的。
这日下午闲来无事,萧墨迟便独自一人拎着礼物晃去了抱月楼。古镜川见萧墨迟能平安归来心里甚是安慰,一直绷紧的心思也松动了,并不再让老黄继续跟着他、看紧了他。
数月前,萧墨迟北上边关前曾特意去抱月楼与柳细细别过。柳细细的一颗玲珑心里虽只装着翩翩傅公子一人,但是待他心里也是与旁人有几分不同的。旁人进出这风月场所,心里所想的莫不是那床笫之欢,但是这萧墨迟却当真不一样,来来去去的次数并不少,但两人却始终只是对坐清谈,从无逾矩之举。更让柳细细心怀感激的是,这萧墨迟从不对她另眼相看,只把她当作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一样;相熟已久后,萧墨迟言谈间不仅将自己引为挚友,甚至将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都和盘托出,毫无顾忌。这份信任之情怎能不让看惯风雨、历经沧桑的柳细细放在心头,珍藏如至宝呢?